GUI 圖形視窗介面-麥金塔電腦的靈魂

個人電腦是20世紀最偉大的發明之一,如今,蘋果和微軟是個人電腦界的霸主,但助其稱霸個人電腦界的創新思想,並非他們所原創。

20世紀60年代,當賈伯斯和比爾蓋茲還是學生的時候,美國全錄公司(Xerox)已經是影印機行業的佼佼者,1959年他們研發出世界第一台商業印表機,經過十年後,全錄公司壟斷了美國的印表機市場,每年收益超過5億美元。

面對部分的專利保護即將到期,全錄在影印機市場不再享有獨占地位,意味著長期以來令全錄員工輕鬆應付、穩坐冠軍寶座的影印機市場,正迅速轉變成一個必須奮力廝殺的戰場,甚至危及了公司生存本身。

日本影印機廠商的競爭力日益強大,面對來自日本的挑戰,美國全錄公司依然全力支持其首席科學家傑克高曼的工作,希望能研發新的技術,讓公司繼續領先業界。

1970年,傑克創立了帕羅奧多研究中心,簡稱PARC,在全世界招募電腦領域的頂尖人才。除了科學家和工程師之外,PARC 更吸納了來自不同專業領域的人才,舉凡社會學、人類學、心理學、認知和行為科學,以及哲學等等。

在 PARC 草創之際,全錄本身已經是一家規模龐大、業績蓬勃的跨國公司,而且由於數十年間在影印機市場裡,從未曾遭逢強大競爭對手,因此公司已經變得官僚習氣且暮氣沉沉。

1980年代,「使用電腦」這件事情還是一個很嚴肅的概念,人們對於電腦的想像是鎖在房間裡,正襟危坐地利用一台可以進行各種運算的機器;各種複雜的指令和調控,使用起來需要相當高的門檻,缺乏人性也令人緊張。

當時的 PARC 的研究員,開始嘗試著抓住當時由科學家提出的「普及運算」概念,希望電腦能夠強化人性、擴充人們的智慧、去協助人類把自身心智和感受的能力最大化地發揮出來。簡而言之,希望科技不是讓人們感到受限,而是容易使用,幫助人們增加生產力、提高效率,融入日常生活甚至變得令人愉悅。

研發出 Adobe 產品的 PARC 研究員回憶道:

那時候實在太刺激了,我們讓各種創意的想法,完全自由不受限制,幾乎每一種新的創意都是為了挑戰而生。

在這個充滿了跨領域人才的 PARC,許多創新、先進的電腦科技都在各種激盪與嘗試之中誕生,但全錄公司的高層對這些研究成果,一點興趣也沒有,只關心影印機產品能不能繼續領先市場。

全錄公司覺得 PARC 這些研究是多餘的,依恃著大多數人認為在一個穩定市場裡幾乎無可匹敵的產品,全錄的許多經理人顯然並不想做太多有可能會撼動穩固根基的事情,沒有想過要將研究中心所發明的事物商業化。

但PARC 的研究成員並沒有放棄,相反的,他們利用研發成果,做出一件全新的概念產品 Xerox Alto,這在當時是一件十分前衛的高科技產物。

Xerox Alto 已經具備了我們現今個人電腦一切要素 —— 具有標題列、功能選單、捲軸,以及用檔案夾來代表目錄等,導入鍵盤、滑鼠,也能收發電子郵件、文書處理及定時提醒的功能。

Xerox Alto 讓使用者得以透過結合電腦運算、文字編輯和圖像等功能,建立複雜的文件,並且藉由簡單的點選動作,就可以連結使用全世界的檔案伺服器和印表機,比起當時可取得的電腦操作系統,可說是遙遙領先。

Xerox Alto 奠定了「視窗介面」、「滑鼠引導」、「物件導向」、「下拉式選單」、「雷射印表機」、「乙太網路」、「個人電腦」等多項確立電腦發展方向的重要基礎。如果沒有全錄公司 PARC 的研究成果,現今被我們視為十分平常的電腦科技,都將是無法實現的幻想。

而全錄公司對 Xerox Alto 根本不重視,以公司的立場來看,這台機器就只是一台很複雜,而且成本昂貴的工作處理器,全錄公司只贊助 PARC 生產 2000 台 Xerox Alto ,可惜最終沒能商業化。

全錄公司高層唯一感興趣的是,他們的印表機有沒有創新的部分,最終他們有得到想要的創新技術,但 PARC 的研究人員志氣受到打擊,他們覺得所有的努力都白費。於是很多人職辭,帶著研究成果成立新的公司,有些人則加入矽谷的其它科技公司。

1979年,全錄公司邀請賈伯斯團隊參訪 PARC 研究中心,目的為投資崛起中的蘋果電腦公司,當時賈伯斯手上有兩個專案,蘋果電腦和麥金塔(Macintosh) 皆遭遇開發的瓶頸,於是賈伯斯在1979年前往 PARC 參訪。

賈伯斯當時說:

有三四位員工一直跟我說,我應該親自去PARC一趟,去看看他們正在做的那些技術,他們將自己的研究成果展示給我看,並且拿出了他們已經完成的三件產品。

第一個就讓我眼睛一亮,所有後面兩樣產品我來不及去關注,第二個產品是「物件導向程式」,他們還展示了第三個「網路電腦系統」,他們在研究中心將100多台電腦連結成一個網路系統,還能收發電子郵件,因為光是第一個「圖形使用者介面」就已經屌斃了。

圖形使用者介面是我此生中見過最好的產品,當時沒有意識道有很多不足之處,但他們想出來的這些創意點子,在當時仍然是最好的,我終於明白,蘋果電腦就應該像這樣,很顯然應該如此。

識貨的賈伯斯意識到 PARC 的技術非常先進,希望能夠向他們學習討教這些技術,於是全錄和賈伯斯談一筆交易,希望能投資他的蘋果電腦公司,賈伯斯開出了一個交換條件,讓蘋果技術團隊前往 PARC 學習他們展示的這些技術,他就願意讓全錄以每股 10.50 美元認購十萬股蘋果股票。

懂得視窗程式的設計人員必然知道:「如果說圖形視窗介面是表皮,那麼物件導向程式就是她的骨骼」。當 PARC 展示「物件導向技術 SmallTalk」給蘋果技術團隊看的時候, 賈伯斯大叫著:

這家公司擁有這麼屌的技術,為甚麼沒有把它推出到市場上?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完全無法理解!你們簡直坐在一座金礦上面!為何不利用這些技術?你們可以改變世界!

而一旁的蘋果技術團隊,則是聚精會神的不斷吸收著 PARC 十年來的研究成果,在幾小時的展示內想辦法完全理解其技術內容。

PARC 研究員泰勒斯回憶:

我只花了幾個小時向他們展示,蘋果的員工竟然比公司高層,還要理解這些產品和程式的價值。

在賈伯斯學走PARC 技術的隔年,泰斯勒被賈伯斯挖角到蘋果公司,在蘋果任職17年,最高升到首席工程師,參與 Macintosh 系統、多媒體影音播放程式QuickTime,Lisa個人電腦和 Newton平板電腦等多項產品開發。

讓物件導向設計的圖形操作系統,能更方便使用的「複製、剪下、貼上」指令,正是由泰斯勒所發明,並在 Macintosh 電腦的推廣下普及至全世界,泰斯勒在多年後的訪談中表示:

當時之所以選擇離開 PARC,是因為蘋果公司清楚的意識到「電腦」這個概念,而全錄卻仍覺得自己是一家印表機公司。

在此同時,微軟正以第三方軟體開發商協助蘋果開發 Macintosh 電腦,微軟也從 PARC挖走很多人才。比爾蓋茨也很清楚這些創新技術的價值與商機,賈伯斯也知道比爾蓋茨在打什麼主意,所以 1981 年和微軟簽訂協議,在蘋果發佈 Macintosh 的一年內,微軟不能發表可用滑鼠操作的程式軟體,這份協議在1983年秋季實施。

然而,蘋果的律師似乎忘了聲明產品發表可能會延遲,事實上,也正是如此發生,蘋果延遲了麥金塔發表計劃,但協議的生效日卻依然沒變,直到1984年麥金塔才問世。Macintosh 的圖形使用者介面把原本高遠縹緲的電腦世界帶入一般大眾的生活中。

Macintosh 被公認為第一部將現代電腦圖形介面中所包括的幾個重要元素,即桌面(Desktop)、視窗(Window)、滑鼠(Mouse)、圖像(Icon)、下拉式選單(Pull down menu)和所見即所得(What You See Is What You Get,簡稱WYSIWYG)集中於一起並商業化的個人電腦。  

1983 年底,微軟在電腦經銷商博覽會上宣布一個驚人的消息,微軟即將進行一場商品秀,比爾蓋茨首次介紹了圖形使用者介面的應用軟體,他將其命名為Windows 操作系統,同時還推出可用滑鼠操控的文書處理軟體 Word 。

賈伯斯對此非常不爽,賈伯斯當著眾人的面怒罵蓋茨,「你偷了我的東西」。但是蓋茨非常淡定的回應了他,這句話後來成了眾人皆知的金句:

不妨這麼說好了,全錄公司是我們一個很有錢的共同鄰居,當我進入這位鄰居家裡,準備偷他的電視機時,發現你已經早我一步偷走了電視。

賈伯斯和他當眾吵完之後,蓋茨等賈伯斯情緒平息下來,把賈伯斯單獨叫開,私下給賈伯斯演示了 Windows 的 Demo 版,賈伯斯說這簡直是坨屎,蓋茨也半示弱、半堅定地回說,是坨好屎。

賈伯斯又情緒起伏一陣之後,提議兩人出去走走,兩人在街道上走了很久,然後一起吃了飯,然後又邊走邊聊了好一會兒,於是賈伯斯對蓋茨說:「好吧,好吧,只是你們別搞得太像我們做的。」 兩人仍然沒有真正鬧僵。因為 Macintosh 需要微軟的軟體!

賈伯斯很清楚,在個人電腦還是很昂貴的那個時候,實用性高的辦公軟體,仍然是商業用戶購買 Macintosh 電腦的理由,而當時的微軟正在著手給 Macintosh 開發辦公軟體。1985 年,微軟發布Word 和 Excel ,也是首先在 Macintosh 平台上發佈,1989年,微軟才推出它們的 Windows 版本。             

雖然 Macintosh 採用了新一代的圖形操作介面,比 IBM PC 領先一代,但是它有兩個致命的缺陷,一是內存容量太小,二是應用軟體太少。也就是說,它是一個華而不實的玩具。

隨著 Macintosh 銷量的下降,蘋果公司的很多內部管理問題也暴露了出來。賈伯斯利用自己的權威給 Macintosh 部門分配了非常多的資源,Macintosh 工程師的收入比 Apple II 部門高很多,Apple II 部門對賈伯斯不滿,他自己的 Macintosh 部門也對他眾叛親離。

沒過多久,蘋果的董事會與新任執行長史考利就獲得結論:這種失能的狀態不可持續,最終決定免去賈伯斯的職務。賈伯斯離開蘋果公司後,他原有的蘋果股票以換股方式買下了當時瀕臨破產的 NeXT 公司,

賈伯斯買下 NeXT 公司的時候,最主要的目標是要製造教育用的電腦。這個構想沒有達成,反倒是研發出了一種革命性的新技術:物件導向程式設計(OOP,Object Oriented Programming)這種新技術使得設計程式變的簡單且迅速,就像堆積木一樣,程式設計師只要把一塊塊原本就存在的元件丟在一起,重新組合起來就變成一個複雜的程式了。

NeXT 在 1993 年中止了硬體業務,轉為專注於OPENSTEP的軟體市場開發上。NeXT也開發了一套網路程式架框-WebObjects,用於產生動態網頁。蘋果公司的作業系統 Mac OS X 就是奠基於 OPENSTEP 的基礎之上,WebObjects 則整合到Mac OS X Server 中。

1996 年蘋果電腦公司的市場份額由鼎盛時的 16% 跌到 4%。業務的衰退、市場佔有率的下跌,使得各界開始期盼有能者管理蘋果公司,這時微軟市值已超過 2500億美元。蘋果公司已經陷入嚴重困境之中,新的開發計劃亦陷入僵局,使蘋果電腦公司急需與外部公司合作開發替代系統。

1997 年,蘋果公司在 PC 市場被微軟公司(Microsoft)打得抬不起頭來,而 NeXT 當時擁有最先進的 GUI 和 OS 基礎和理念,風雨飄搖之際,蘋果公司決定賭一把,以 4 億多美元買下賈伯斯當時經營的 NeXT,並且找回賈伯斯擔任臨時執行長。蘋果公司收購 NeXT 時,幾乎快要倒閉了,而回歸蘋果公司的賈伯斯首先打電話的對象之一就是其競爭對手微軟,賈伯斯在電話中對比爾蓋茨說:

如果我們繼續打官司,幾年以後蘋果公司可以贏得10 億美元的專利罰金,這一點你我都很清楚。但是如果那樣的話,蘋果反而撐不到那個時候。我所需要的就是微軟承諾繼續為麥金塔開發軟體,並且微軟要向蘋果投資,這樣我們的成功也能讓微軟獲益。

1997年在華爾街眾分析師都認為蘋果公司即將倒閉之時,微軟使用1.5 億美元購買了蘋果公司的非投票股票,並為 Macintosh 電腦開發 Office 軟體。這筆資金拯救了危在旦夕的蘋果公司,蘋果公司作為回報,賈伯斯放棄控告微軟偷竊「圖形使用者介面」的專利官司,並承諾在 Mac OS 系統中捆綁 IE 瀏覽器。

微軟之所以救蘋果,就是要扶持一個競爭對手,那時的微軟幾乎獨佔整個 PC 市場,美國的反托拉斯法已經在討論怎樣將微軟拆分,比如把 Windows 和 Office 部門拆分成兩家公司,微軟因為投資了蘋果公司,躲過了被拆分的命運。

蘋果公司起死回生後,賈伯斯大刀闊斧地砍掉許多表現不佳的產品,使蘋果專注於通過電腦和軟體實現增長。2000年,賈伯斯已經使蘋果業務穩定下來,並正式成為蘋果公司的首席執行長。

微軟在幾年以後出售了所有的蘋果股票,在 Mac OS X 上預裝 IE 的合同也於 2004 年到期,蘋果推出了基於 Webkit 開源內核的 Safari 瀏覽器,從此 Webkit 開始萌芽,在近幾年因為其開源而被 Google Chrome 發揚光大。

比爾蓋茨雖然在 1997 年救了蘋果公司免於倒閉,但每年 Mac World 發表會上,賈伯斯都不會忘了奚落 Windows 一番,因為蓋茨憑藉一個被賈伯斯用「屎」來形容的東西,取得了商業上的巨大成功,並且成為了 PC 市場的主流。

如果沒有 PARC 的話,也很可能不會有蘋果的 Macintosh 與微軟的 Windoes ,微軟也不可能投資蘋果,也可能就沒有後來的 iPod、 iPhone、 iPad…